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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信?还是不信?这是个问题(2/2)



    一听小宦报出的官职知道是张亮到了,李隆基摆了摆手,片刻之后张亮就走了进来。

    张亮待那当值的小宦上过茶水退出去后也不等李隆基发问,先自开口道:“殿下,唐别情又用急脚送了信笺过来”。

    刚想到唐成,这就送来了他从几千里之外急脚来的信笺,这算不算眼前这个张明之所说的天意?这个蓦然而起的想法让李隆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浅笑,“噢?你上次替本宫给他回书中所征询之事可是不好作答的,竟然这么快?”。

    此前东宫曾经收到过一份唐成从饶乐急脚来的信笺,内容是请太子殿下帮忙督促着让鸿胪寺尽快知会新罗朝廷禁断对松漠契丹人的军器及铁器贸易,这份信的回书是由张亮按照李隆基的意思完成的,自然也就熟悉里面的内容,闻言边递信边笑着道:“尽管臣在前封回书中将最近的朝局及太平种种作为写的清楚,但别情毕竟隔着朝堂这么远,殿下所问怕也是不好回答的”。

    “看看再说”,李隆基接过信拆开后便即专心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丝丝笑容。

    将这封厚厚信笺的前三页看完后,李隆基暂时放下了后边的部分,“这是唐别情的回答,你也看看”。

    张亮在看这三页信笺时,李隆基既没继续看后面的内容也没说话,边用手指无意识的轻轻叩击着旁边的书几,边继续思虑唐成这三页信笺中的作答。

    不一会儿,张亮也已看完,抬起头来看着李隆基,“唐别情言说太平企图染指皇权的想法必定落空,其人也必将败亡,在这一点上臣是同意的,不过他就此提出的四点辩说却也只是泛泛而谈”。

    李隆基闻言,深深看了张亮一眼后微微一笑,“还是你的原话,他距离朝堂太远,无力顾忌细部。不过,他这四点可不是泛泛空谈,相反却都是切中要害之论。明之,单从统御全局的眼力上来看,你不如别情啊!”。

    听到这话张亮不仅没有色变,反倒是一脸坦然的笑说道:“别情奇才,臣自叹不如久矣!只是这信中所言……”。

    “他这回信中说了太平必然败亡的四条缘由”,李隆基明显是来了兴致,从座中起身绕室踱步中缓缓声道:“其一,太平对钱财宝货贪欲无度,其公主府中的日常起居骄奢淫佚到了极致,若依着她镇国公主的身份这些倒也算不得什么,但其最不当的便是纵容府中下人夺民财产,与民争利。这些事想必你也听到过不少风声吧,京兆衙门虽然不敢接这些案子,但越是如此太平就越损民心。昔曾祖太宗皇帝有言:‘万民如水,社稷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平以一公主之尊与民争利,必将民心尽失。这等短视之人竟欲染指重宝,若不败亡,天理难容!”。

    “其二,太平多年来势力扩充虽速,但其网络羽翼时却尽是以钱财开道贿买,她对下人 ‘儒官多穷困,当厚持金帛以谢之’的吩咐早已流出公主府近乎人尽皆知。似这等一点财帛就能被打动收买的羽翼们品性如何还需多说?不过是乌合之众的土鸡瓦狗之辈,这等人便是再多,又有何惧?方今政事堂七位相公中虽然五出其门,但品性能力最强的宋璟却对其避之犹恐不及,仅此便可管中窥豹”。

    “其三,太平虽好弄权,但她所擅者不过是小阴私小手段,自父皇重登大宝以来,朝政之权可谓尽在其手,但这两载之中可见她在朝政上有何建树?不仅如此,她在去岁一力推动恢复的‘斜封官’更是愚不可及”。

    这事是自打去年就成了长安城中议论的焦点,张亮自然也清楚事情的缘由,闻言笑着道:“这还是前朝时太平联合韦庶人及那上官婉儿弄下的手尾,归根结底不过是几个女人纳贿敛财的手段罢了,只要交钱三十万,便是商贾屠夫也能授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为此,市井间可是议论纷纷,说‘姚、宋为相,邪不胜正;至太平用事,则正不如邪’”。

    这话李隆基是早就听过的,但此时再听张亮说出还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太平去岁之所以不顾宋璟的反对而强力推动恢复斜封官,是以为此事关系到女子能不能干政之争。却没想到正因此事却将她的愚笨明彰天下。朝廷命官亦可如货物般明码买卖!人言太平擅权术,岂非笑话?”。

    “殿下说的是”。

    “这是唐别情的辩说”,带着满脸的笑容李隆基继续道:“其第四点亦是最重要的一点,以昔则天皇后之心性与手段,也是经过三十年执掌朝政的准备后方才于六十七岁上登上伪帝之位。饶是如此,俟其年老多病之际仍不免遭遇五王逼宫之变,太平跟先则天皇后相比又当如何?何况自先则天皇后称伪帝改国号为周以来,我朝野上下实对女子干政警觉甚多,在这等大势之下,任何女子干政的企图都必将败亡,韦庶人如此,太平定也难逃如此结局”。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李隆基回转小几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后,这才哈哈一笑道:“这四点句句言之有物,何来泛泛之说?唐别情果不让人失望,此言深得我心!”。

    “只可惜他如今不在京中”,张亮一声笑叹后,指着小几上其它的信笺道:“殿下且先看看他还有什么事情?”。

    欣然拿起这些信笺,李隆基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全都没了,反倒是慢慢的起了一层淡淡的晕红,这反应明显是情绪产生巨大波动的结果,见其如此,张亮本有心想问,但再看看李隆基紧紧抿住的嘴,遂又将话压了回去,只是安静的等着。只不过在他心里难免迭生疑惑。

    唐成在这信里究竟说了什么,竟让殿下反应如此之大?

    张亮等待的时间很长,这份信笺剩余的部分让李隆基看了又看,似乎这几页纸真有千钧之重。

    许久之后,李隆基吐出一口气后开了口,想必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憋的很了,就连他这吐气都是恶狠狠的,“唐别情想让朝廷出兵饶乐,并请本宫尽快知会幽州大都督,准其借兵”。

    闻言,张亮猛然从座处站了起来,“什么?”。也不怪他反应如此激烈,迫于诸多藩属蕃国的压力,当今天子在太庙中重申“海内如一”的诏书这才多久?唐成此举岂不是让朝廷自己打自己的脸,这怎么可能?

    现如今的朝局是太平公主被孔珪等人缠的焦头烂额,东宫正该趁着这压力减轻的时候埋头扩展实力才对,此时去出这个头,而且说的还是如此敏感的话题就是明显招人攻击的。甚至都不用真到那时候,张亮就能想出一旦东宫提出此事后,太平一系朝臣蜂拥而上的样子。只怕就连天子脸上也好看不了。

    至于说给幽州大都督去信,那也纯是昏招儿。这个张守义对当前朝局摆明的态度就是公主府与东宫两不靠,以他的位份,在这种态度下即便是太子殿下给他写了信也难说有多大作用,反之,这封不一定会起作用的信却会给太子带来极大隐患。

    “这个唐别情,他到底想干什么?”,张亮直接摇头道:“此事断不可行”。

    “他想图谋一件大事”,李隆基的眼神在这一刻份外清亮,“此事若真能成的话,便是近数十年来国朝未有之大功”。

    “遇事未虑胜当先虑败,行事最需防备的便是利令智昏,这可是他唐别情的原话”。

    “他在信中言及能有让朝廷之出兵名正言顺之策,之所以如此安排,是怕饶乐距离长安太远,赶之不及罢了。明之放心,此事我断不会现在就在朝堂上捅开,不过张守义那里这封信嘛……”。

    “臣下以为此信不能写,殿下试思……”。

    “你要说的风险本宫都知道”,李隆基摆摆手制止了张亮将要出口的长篇大论,“不过对本宫而言,这其实就只是一个问题”。

    “什么?”。

    “究竟该不该信他唐别情有这只手翻天的本事”,李隆基拍着小几上那叠轻薄的信笺沉声道:“若真信他有班定远的手段,这信就该写,不信这封信就写不得,化繁为简之后,此事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那殿下……”。

    “若是别的事情本宫定不迟疑,即刻修书,但此事实在太大……容本宫想想,好生想想……”。